跟“猫头鹰”一起学语言

多邻国有一群崇拜者，还有着一个崇高的使命：开发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并使其普遍适用。这款语言学习应用程序能否免费教育全世界，同时让华尔街满意？

在2022年那次“令人憎恶的更新”之前，要找到说多邻国（Duolingo）坏话的人都挺难的。在这款应用发布之后的2013年，它赢得了苹果公司(Apple)的“年度iPhone应用”称号，在那之后被下载逾6亿次。疫情来袭后，困守家中的人们纷纷用多邻国学习意大利语、韩语或是另外41种语言。随着经济重新开放，人们再次用起了这款应用，这一次是为出国旅行的切实计划做准备。它的粉丝包括比尔·盖茨(Bill Gates)和克洛伊·卡戴珊(Khloé Kardashian)，极少有产品能做到这一点。

多邻国的人气越来越高，以猫头鹰多儿为主角的火爆视频也流传开来，这只需要帮助的猫头鹰提醒用户完成每日课程。一个颇为经典的内容是，多儿举着一把枪，说“用西班牙语求我饶命”。《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的狂热剧迷可以在该应用程序上学习基本的高等瓦雷利亚语，而《星际迷航》的剧迷可以练习克林贡语。

多邻国公司办公区

多邻国的用户群一半以上在美国以外，而英语是该应用上人气最高的语言，远超其他语言。叙利亚难民在斯德哥尔摩学习瑞典语，就连一度接近失传的语言也能在多邻国上学习——在该应用上，盖尔语学习者的数量超过了以这门语言为母语的人。Twitter联合创始人、多邻国的忠实用户比兹·斯通（Biz Stone）在2022年4月的一则推文中总结了多邻国不寻常的二象性，“@duolingo的游戏化如果不是出于好的目的，就会是邪恶的。”

边玩边学

多邻国应用程序中的气氛更像是《糖果传奇》(Candy Crush)那样的游戏，而不是高中法语课。点开该应用开始上课时，会有许多卡通角色跟你打招呼，它们用你正在学习的语言提供一些相对轻松的练习：词语配对、翻译简单的短语、句子跟读，这些句子采用了复杂的语音生成和识别技术来模仿母语者。

做完练习后，猫头鹰多儿会跟你击掌庆祝，你的连续纪录可以延续，并赢得积分，以确定你在排行榜上的位置。你每周赚取的积分越多，你所在的联赛精英就更集中，应用程序也会催促你学习更多的东西。随着你的进步，你还可以赢取“宝石”，这是一种应用内的货币，可以用来购买难度更高的课程，或者在你万一错过一天学习的时候用来冻结连续纪录，从而保住你的排名。

多邻国的高级学习科学家辛迪·布兰可(Cindy Blanco)解释说，其目标是尽可能地让这个过程不像是学习。“我们的理念是在实践中学习——通过接触语言来学习。”她描述多邻国的隐性学习方法时说。在幕后有一个庞大的机器学习系统，汇总和分析10亿用户每天的交互数据，帮助改进和量身定制每个人的课程。比如在学习西班牙语入门的时候，它会辨识出学习者弄不清常见名词的语法性别，然后会委婉地重复训练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在你的手机上，我们与之争夺你的注意力和时间，比如Instagram和TikTok，”多邻国的公关负责人山姆·达尔斯默(Sam Dalsimer)说，“我们努力让你和你的家人选择我们，而不是去玩游戏。”

多邻国最初是一个学生的博士项目，后来发展成一家拥有500多名雇员、估值达到27亿美元的公司。多邻国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路易斯·冯·安（Luis von Ahn）在2021年7月将公司公开上市，当时正值疫情相关股票达到高点。在几个月内，该股股价接近翻倍，但之后较高点下跌了60%以上。美国互动健身平台Peloton、加拿大电商服务平台Shopify和其他一些疫情期间的赢家变成了输家，股价一头栽落，多邻国避免了这种状况，如今还在努力实现从受人喜爱的免费应用到可盈利业务的飞跃。

多邻国于2021年7月公开上市

公司最近的盈利报告显示，该应用有近1500万日活跃用户，同比增长51%。这些爱好者大多数都没有付费，而是选择了广告支持的免费版本。多邻国没有将重点放在收入方面，而是关注增长，从而在语言学习应用类别上占据了优势地位，据市场情报公司Sensor Tower Inc调研，多邻国在该类别的下载和使用量中占据近2/3的份额。该公司有10年历史，自疫情开始以来，其付费用户数量增加了2倍以上，至370万。2022年的收入预期将超过3.65亿美元，较上一年增加45%。

“事实证明，我们的免费产品比大多数其他语言学习应用的付费产品更好。”冯·安说。他的策略是拓展多邻国的用户群体，直到其具备极大的规模，只需要将其中的小部分用户转化为付费用户，帮助支付其余部分的费用。冯·安还强调公司的宗旨是“开发世界上最好的教育软件，并使其普遍适用”。

从0到1

冯·安小时候在危地马拉长大，从未想过要成为企业家，但他的母亲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冯·安的母亲在儿子的教育上不惜一切，让他进了危地马拉美国人学校（American School of Guatemala），跟有钱的危地马拉人和外国外交人员的孩子一起上学。后来冯·安上了杜克大学，还在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攻读计算机科学研究生课程。他因发明了Captcha而获得博士学位，Captcha是无数网站使用的认证工具，而冯·安把它免费送给了雅虎(Yahoo!)。他改进了这项技术后，又设计了reCaptcha，并在2009年以数千万美元出售给了谷歌。

30岁时已经是千万富豪的冯·安没有就此退休，他开始思考从小学习英语对自己的成功起到了什么作用。“我来自一个非常贫困的国家，但我凑巧接受了面向富人的教育。”他说他希望想出办法，让只要有手机的人都能获得免费的语言课程，并开始与一位说德语的瑞士研究生塞韦林·哈克(Severin Hacker)合作。他们与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一个研究生和研究人员团队一起，开发了多邻国程序。

最初，冯·安和哈克觉得他们能够基于reCaptcha建立一个商业模式，人们借此翻译新闻文章，出版商为此支付费用。这个想法执行起来很麻烦，于是他们继续改进，没有要赚取收入的计划。2012年6月多邻国作为网站推出时，在电脑语言教学领域占据主导地位的是Rosetta Stone，该公司经历了10年的亏损，在2020年进行了私有化，转而面向学校和企业销售。多邻国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没有广告、没有隐形费用、无需订阅，就是免费”，这是一则宣传广告中的承诺。

它的课程更像是游戏，而不是学术练习。那年晚些时候，多邻国作为免费的应用程序推出，在推出后的12个月里下载量达到1000万次，成为首个赢得“苹果年度应用”称号的教育类应用。尽管有数以百万计的用户，但这家初创公司没有收入，也没有赚取收入的切实计划。

到了2016年初，多邻国已经完成了4轮融资，估值达到5亿美元，但投资者有些坐不住了。之前的1年，旨在产生收入的措施总共实现了40万美元的收入。“我在Kleiner的合作伙伴说，‘你得找个真正的CEO，因为冯·安是创始人，他是发明者，但他不懂商业，也没显出任何的兴趣’。” Kleiner Perkins（凯鹏华盈，一家美国风投机构）的威廉·“宾”·戈登（William “Bing” Gordon）说，他的公司在2015年投资了多邻国。冯·安保留了职位，并同意让曾在Android的应用商店Google Play担任全球游戏主管的鲍勃·米斯（Bob Meese）担任多邻国的首席商务官。

多邻国给人的印象和感受已经有点像电子游戏，米斯想，它是否也能像游戏一样赚钱。冯·安在向谷歌出售reCaptcha之后也曾在谷歌任职，于是米斯让多邻国的工程师去这家科技巨头接受机器学习方面的培训，并学习YouTube如何利用广告产生收入。

多邻国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路易斯·冯· 安

2017年，多邻国推出了该应用的付费订阅版，几乎与免费版一模一样，只有为数不多的新功能，没有广告。多邻国的收入开始攀升，在2019年达到7000万美元，随后在2020年翻了1倍。紧接着的1年之内，收入再次翻番。

冯·安决定不再保持非上市公司的地位，他认为公司已经准备好了首次公开募股。“能够持续很长时间的公司，”他说，“通常都是上市公司。”

效果因人而异

多邻国经常遭到这样的抨击：太过于自动化；不够严肃；没有效果；整体上过于应用程序化。在2015年一篇传播广泛的博客文章中，语言教师克斯廷·凯伯（Kerstin Cable）尖锐地问道，“多邻国是否在浪费你的时间？”她认为，这款应用程序的缺陷包括课程太短，对关键的语法概念缺乏指导和解释。凯伯承认，在那之后，多邻国应用程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仍然有一个问题：你在手机上学语言能学到多好？

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看问的是谁，以及学习语言的目标是什么。多邻国宣称，一项由该公司资助、未经同行评议的研究显示，其学习者用大约一半的时间达到了相当于大学4个学期的学习水平。近期该公司资助的一项研究发现，英语学习者在几个月后就达到了相当流利的水平。

密歇根州立大学（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语言学教授肖恩·洛温（Shawn Loewen）让10名研究生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在多邻国上学习基础土耳其语。之后只有1个人勉强通过了大学土耳其语课程的第一学期考试。“那次考试，大多数研究生的这门课都不及格，”洛温说，“但他们确实比一开始的时候懂得更多了。”

阿里耶·史密斯（Arieh Smith）通晓多种语言，在YouTube和TikTok上人气很高。他表示，多邻国成功的秘密在于，它让语言学习显得比真实的情况要容易。他会连续数周学习新的语言，接受母语人士的指导，然后发布自己用中文买东西或吃早餐时用尼日利亚部落语言伊格博语下单的视频。史密斯说，学习的过程十分艰辛，但如果你是《鱿鱼游戏》（Squid Game）的粉丝，只是想学一点点韩语，多邻国应用程序会让你很容易入门。韩语是多邻国上学习人数增长最快的语言之一。“你肯定到不了流利的程度，”史密斯说，“但浅尝辄止还是不错的。”（翻译 汪泽）

LINK 链接

引发反对的更新

晚 饭 后，托比·方 兹 (Tobi Fondse) 拿出手机，开始 做每天的多邻国练习。他在 这个语言学习应 用 程 序上学 法 语，以便 在 经常 前 往 法 国 时能 够用 法 语点 火 腿 羊角面 包 和 生 啤，而 不 是 只能 指 着 东 西 点 餐。这位50岁的 荷 兰 IT 顾 问 说，他 试 过 Babbel、Busuu 和 其 他 一 些 语 言 学 习应用，但最喜欢的还是多邻国，因为后者的课程很有意思，“它们不会让人觉得是繁难的任务。”他 和 妻 子 玛 丽 莎（Marisa）已 经 连 续400多 天每天完成至少1节课程，成了多邻国最忠实的付费用户。“我对学法语是极其认真的。”他说。

然而在2022年一 个夏天的晚上，打开应 用程 序 的 时候，他 之前 在 用 的 课 程 模 块 突 然 消失了。多邻 国 的 吉 祥 物 —— 一只 欢 快 的 绿 色卡 通猫 头 鹰“多儿”(Duo) 轻 快 地 掠 过 他 的 屏 幕，宣布 了一 个重 大 变 化：方 兹 和 其他 用 户不 能 自行选 择 课 程，比 如 单词 配 对、听 短 故 事、学 习如 何订餐或买衣服。现在他们要按照规定的路径，逐级学习。这种形式有点像小孩子的棋 盘 类游戏，但 感 觉 更 差 ——像 家 庭 作 业。方 兹 震 惊 不 已。然后他腾起了怒火。现在“你必须做应用程 序让你 做 的 事情”，他 悻 悻 地 说。于 是 他 决 定 反 抗，在 Twitter上 创 建 了 账 号 @Duo_is_sad，同时发起请愿，恳求该公司撤销这一更新。

撤 销 更 新 的 情 况 并 没 有 出 现，尽 管 出 现 了十 分广泛、声浪巨 大 的反 对 活 动，从Twitter 和Instagram 一 直 蔓 延 到 了 非 常 活 跃 的 多 邻 国子网站。在多邻国2022年8月举行的在 线 会 议“DuoCon”上，评论中有大 批用户抨 击那次 更新，而 该 公司 突 然 关 闭 了网 站 上已 经 运 行 多年的用 户论 坛。多邻 国 的 联 合 创 始人 兼 首席 执 行官路易斯·冯· 安在一次电视采访中说抱怨者“厌恶 变 革”，形势由此进 一 步激化。这种愤怒 最 终蔓 延 到 了 多 邻 国 颇 为 随 意 的 TikTok 账 号 上，500万关注者涌入该账号，嘲弄公司的高管。

到 了11月，上 述 应 用 程 序 更 新 已 经 向 几 乎所有用户推出，引起了更多的愤怒。

该 公 司 在 一 则 博 客 帖 子 中 解 释 说，其 新 的默 认设 置“从教学 的角度 而 言 效 率更 高”。但在最 新的业 绩电话 会 议 上，冯· 安和首席财 务官马修· 斯 卡 卢贝（Matthew Skaruppa）解 释 说，还有其他的一 些 缘由。“应用内购买收入是我们的 一项 重 点，”冯 安 表 示，并 补充说，“我 们 要 进行尝试，只为了确保这不会有损学习成果。”

撰文—Bill Gifford    

编辑—邹健、钟婧瑜